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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經找到了, 但狀態不是很好。已經往上匯報了...”韓宥示意進門的傅川稍等,繼續聽電話那頭的人匯報。

傅川便坐到了沙發那處給自己倒了杯茶,擡眼就看見韓宥的辦公桌上又換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小夫妻的姿態比上張更加親密些, 祝熙語挽著韓宥的胳膊微倚在他身側,穿著同色系衣服的兩人面上都是溫柔的笑意。

傅川垂下眸子, 手指無意識地敲打沙發扶手。表妹柳詩依和家裏人鬥爭兩個多月, 最終還是達成了心願, 已經和文工團的唐燁豪走到了訂婚的步驟。

傅川挺想不通的, 唐燁豪就是他們這個家族的異類。表妹從小在精英堆裏長大, 怎麽會喜歡上這樣一個毫無背景、自身能力也沒有多突出的男人。回憶起那天偶然看見的唐燁豪紅著眼睛和表妹撒嬌的場景, 傅川覺得自己的汗毛又倒立起來了。

他搖搖腦袋,放棄思考柳詩依的行為動機。他想起即使在北城也非常有名的《歸雁》,不得不嘆服韓宥的好運氣,奔著感情娶的妻子竟然深藏不露, 最後一點短板也被彌補了, 不可謂不是大獲全勝。

人的氣運真是很難琢磨,想到這裏傅川又有些苦惱,他的妻子還沒看見苗頭呢。天天看著韓宥暗戳戳秀恩愛、莊瑋明晃晃招惹人, 還是挺令人牙酸的。

韓宥應下對方的要求, 掛斷電話看向傅川, 卻見他端著茶在發呆。他點點桌子, “傅川, 我這邊結束了。”

傅川這才回神, 拿起旁邊的筆記本坐到辦公桌那邊去, 和韓宥討論下個月的西南地區內部的聯合軍演。

等兩人結束也差不多到下班時間了,傅川先起身走了, 他知道韓宥下午是自己回家做飯的。韓宥卻沒急著走,一直等到第二道鈴聲響起。

“哥,我過了,打電話和你們說一聲。具體的周末回來再說,我出去吃飯了啊。”

韓宥叫住她,“和誰?”

韓允沒猶豫,看眼身邊的人,“慧慧和高文柏。”

“不要玩太晚。”韓宥有些無奈,他是知道高文柏這些日子幾乎天天就都去廣市的,高業見到他也越來越親近,但好在高家並沒有往外說,家屬院也沒人知道兩人在相看的事,韓宥也就靜觀事態發展了。

他穿好外套,去食堂買了飯,等祝熙語吃完才斟酌著開口,“熙語,有大寶的消息了,但大寶的狀態不是很好。”

祝熙語沒有打斷韓宥,繼續聽他說。“他離開家以後,順利在漢臺找到了他的繼母,一路跟著到了川省鞏市老家,但沒過幾天就被他繼母賣給了人販子。公安那邊年前確定了他和他繼母接觸過,這才順著這條線在正月底追查到了川省和黔省交界處的山裏。”

“買他的人家所在的村落非常團結,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完全開化,還講究著不外嫁、不外娶的規矩。也因為偷偷近親結婚,生不出正常的小孩,這些年一直從外面買孩子,公安廢了很大的勁才把大寶解救出來。”

韓宥見祝熙語眉頭緊鎖,伸手將人抱在懷裏,“大寶沒事,只是公安說他現在不太願意和人說話,但他還記得你,公安提到你的時候他有回應。”

“被賣的不止大寶,買家也不止那個村,大寶繼母接觸的這個人販子背後有一個非常龐大的團夥,鞏市公安目前正在向省廳匯報、追查背後網絡,人力緊張,我便讓他們先把大寶送到咱們這兒來了。晚點我再讓孫虎聯系大寶爺爺,看他們還有沒有親戚能來或者村裏能不能派人來接,你看這樣處理可以嗎?”

“嗯。”祝熙語點點頭,“那那個村裏的其他小孩呢?”

“還在查,近期的、或者還記事的已經逐步送回了。但現有的線索裏,最早的一起已經追溯到十五年前了,難度很大。”韓宥說出自己的猜測,“這次負責大寶這件事的龐公安是從部隊轉業出去的,若他目前查到的都屬實,那無論是縱向還是橫向都將會是近幾年裏川省排得上號的大案,最後大概率會聯系到部隊聯合辦案。”

“十五年。”祝熙語心情覆雜,在她五歲那年,北城也連著出了好幾起人口買賣案,當時媽媽、舅舅和外公對她幾乎是寸步不離,無論去哪裏都一定要派一個人陪著她,“不知道多少家庭因此破碎,他們太可惡了。”

韓宥見她這個反應,就更不想說那些小孩的慘狀了,公安找到村裏的時候,村裏一大半的孩子都在冷水裏挖水渠,大人們反而優哉游哉地在家過年。最後一查,被派出去幹苦力都是被買回來的孩子。

王家山在深山裏,只有一條路通往村外,牢牢掌握在本村人手裏。被買來的孩子無論是否還記得自己家的事,都是一個待遇:先打服,再派出去幹活,最後訓練他們照顧家裏近親生育產出的身體或智力有問題的王家村村民自己的小孩。

但韓宥不主動說,卻不能不回答祝熙語的疑問,於是這件事還是沒瞞住。

祝熙語總算知道為什麽明明很機靈聰明的大寶在鞏市公安的話裏卻是個沈默的孩子了。父親因公犧牲、繼母帶著全部撫恤金扔下爺孫逃走對九歲的小孩兒已經是足夠殘忍和悲痛了,之後還被曾經的母親賣進山裏,過得不好也逃不出來,哪怕是成年人也很難承受,

“那大寶他繼母呢?”祝熙語想到關鍵處。

“買賣人口、遺棄未成年,已經被公安帶走了。撫恤金也還有八成在,也被討回來了,剩下的兩分算作她作為遺孀的份額。”

聽到一個好消息,祝熙語的心終於輕松一點,“當時在車上她就不管大寶兄弟倆,都是大寶照顧弟弟...”她想起喬淮娟和丁芳舒,有些感慨,“也不是每一個母親都是可以成為母親的。”

韓宥作為受害者,很認同這句話,“小孩子最無辜,出生沒有選擇權,天生孺慕父母,但很可惜的是,父母成為父母並沒有門檻。”

祝熙語撫平他的眉頭,“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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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寶被送來的前夕,一師也收到了省公安廳的聯合辦案文件。川省軍區最大的師部就是一師,二師只有一師一半的規模,駐紮在蓉城,論距離更勝一籌,但川省省政府非常重視這次的人口買賣案,還是選擇了定位為西南地區特殊尖銳團部的一師一團作為此次的軍方力量。

一團團長許銳利接到通知就叫了韓宥來辦公室,“你前些日子提到的那個案子文件已經下來了,正好,你也不用爭取了,上面點名要咱們團配合。”

韓宥接過文件,看過以後眉心緊蹙,“十六年,這絕不可能只涉及到西南地區。”

“你猜的沒錯,今早的消息,貴省那邊查到的幾起都是五年以上、起源華北。”許銳利拿起另一邊的聯合軍演計劃,“軍演也快了,你這個任務戰線不會短,你先去,根據情況再調傅川、莊瑋來配合你。”

“好,這次先讓一營段民若和一連的三排和我一起吧,前期主要還是查線索。”一營營長段民若是出了名的機敏、細心,三排的培養方向在案件前期也比較適配。

許銳利也差不多是這個想法,但他本來準備安排的人比韓宥自己點的多,“就只要三十一個人嗎?”

“嗯。”韓宥點頭,“川省這邊負責的是不是省公安廳的嚴文曜?我和他打過交道,他對於兩邊誰占主導地位、誰人多非常在意,等後期再追加人比較好,免得戰士們受氣。”

許銳利哈哈大笑,“小韓你說話還挺委婉,那好,就按你說的來。”他正色,“能經營十多年,這個團夥一定不簡單,再謹慎也不為過。這種危害人民的蛀蟲、臭鼠,我們這次要爭取一網打盡!”

韓宥敬禮,“是,保證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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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宥定了第二天中午出發,和省公安廳組成的團隊在蓉城匯合。他先去找孫虎交代了周末接大寶的事,又拜托了莊瑋在這段時間照顧祝熙語,這才回家。

祝熙語正在給大寶曬被子,見他提著大包小包回來還有些驚訝。

韓宥將買的東西放好,“我要出任務了,就是上次和你說的那件事。這次任務歸期得看辦案進度,可能還會出省,我買了些零食水果,應該夠你半個月的份額。”

“你平時就在食堂吃,要是極端天氣莊瑋會給你帶飯,就不要出門了。如果要去市裏,就和允兒一起,回程不要坐公社的班車,等部隊的後勤車...”韓宥一件一件交代,祝熙語被他抱在膝上,絲毫沒有不耐煩地一一應下。這是她唯一能為韓宥做的事,至少不要讓他還留有後顧之憂。

“高文柏周末就要回單位,允兒那邊應該也要有結果了,你要是不知道怎麽處理,就給三叔五叔打電話。”韓宥揉揉她的臉,“但高業和高文柏不會是過分的人,有什麽大概也會等到我回來的。”

祝熙語將臉貼在他手心,“好,你也要註意安全。這次和演習不一樣,對方不知道是什麽牛鬼蛇神,你一定要小心些。”她終於懂了為什麽自己媽媽會因為爸爸的來信情緒波動了,作軍屬實在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明知道前路危險,卻只能說些蒼白的叮囑。

祝熙語俯身抱住韓宥,“我會想你的,但你不要想我。”

“我努力。”韓宥失笑,這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難題,“有機會通話或者回家的話,我會聯系你的。”

“嗯。”祝熙語感受到他的動作,心裏因為離別在即而產生的失落染上旖旎,無奈地喃喃,“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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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允第二天從高文柏那裏知道了韓宥出任務的消息,她前天已經正式入職工會,和儲淑慧的辦公桌緊挨著。廠裏有不少人對她的這次調動產生了惡意的猜測,她三月中旬進廠,四月就升職,再加上廠裏的人已經通過部隊的其他家屬知道了韓宥的身份,都認為她是仗著哥哥的權勢搶了別人的機會。

這件事鬧得不算小,這裏不是偏遠到被忽視的西嶺,也不是作風正派的部隊,韓允人生第一次和鼎鼎大名的革委會打了交道。其實革委會也知道韓允是無辜的,但群情激昂,他們只好按慣例把韓允叫了過去。

韓允本還非常緊張,但革委會接了個電話以後就把她放走了,還答應了她的請求,在廠區範圍內公開所有通過考試的人的答卷,替她正名。她確實是實打實考進去的,成績甚至是前幾名。卷子公布以後,廠裏不滿的那群人見革委會也不管了,便也偃旗息鼓。

韓允看著眼前不掩關心的男人,心裏有了個猜測,“前天的事,是你做的嗎?”

高文柏有些緊張,“嗯,我不是故意打聽你的事,只是那天正好在附近,聽說了這件事,就...”

“謝謝你。”韓允打斷他,“我當時其實緊張極了,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們打交道...”

工作的事處理完了,韓允就不想再這樣模模糊糊地享受高文柏的體貼,這對他很不公平,“我請你吃飯吧,吃完我們一起去公園逛逛。”

高文柏的心因為這句話狂跳,即使他幾乎天天來廣市,但始終沒有和韓允單獨相處過,“不等淑慧同志了嗎?不,我不是要叫她一起的意思,我是...”他語無倫次。

“我知道。”韓允安慰地對他笑笑,“走吧,就我們倆。”

不知道為什麽,高文柏從這個笑容裏看出了告別的意味。他按捺住心裏的不安,聽從韓允的安排,先去國營飯店一起用過了晚飯,才轉到廠區不遠處的公園裏。

公園裏人不算太多,三月的晚上天氣還是有些涼的,大家更願意在太陽下山之前出門。

韓允特意選了人更少的那條路,她對高文柏的人品很是放心,而且就算是人少,但巡邏的紅袖章還是會時不時經過的,並不危險。

直到走到湖邊,韓允才停下,微弱的路燈將兩個人的影子模糊在一起,韓允收回視線,微微仰頭和高文柏對視,“雖然我這樣開口,可能會顯得有點自作多情,但是我覺得我不能這樣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好。”

高文柏的喉嚨緊得發痛,落在身後的手握成拳,“沒有自作多情,但你的意思是?”

韓允低下頭,不忍看他眼裏的失落,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情緒,“你周日幾點的車?我可能不能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一生平順。這幾日和你一起玩,很開心,謝謝你。”

高文柏覺得自己雖然實際站在離湖很遠的地方,但其實是懸在岸邊搖搖欲墜。他想不通,這些日子他還以為自己表現得不錯,想等到處理好工作的事就和韓允坦白,但為什麽,為什麽這樣突然?

他猜測、試探,“是我私自插手你的事,讓你不開心了嗎?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

韓允抿唇,“不是的,這件事我很感謝你,當時我其實很害怕,謝謝你。”

高文柏第一次討厭自己的身高,韓允低著頭,他根本看不見她的神態,他幹脆彎下腰,手支在膝蓋上,和韓允齊平,但也只能看見她如鴉羽般的長睫。

“我以為我們相處得還不錯,是我想當然了,抱歉。但你可以再給我一個機會嗎?我哪裏做的不好,你可以提,我會改的。這樣說可能會有些孟浪,但允兒,我真的很喜歡你,很想光明正大陪在你身邊。”

“那天我聽見韓宥哥介紹你是他妹妹的時候,我特別特別慶幸。因為你就是韓允,這樣我就不用再想用什麽借口推脫掉父母安排的相看,不用再想該怎麽樣才能結識早上遇見的那個姑娘了。”

高文柏的話含蓄又直接,他本就是很溫柔的性子、很溫和的嗓音,此刻他的態度誠懇中透著祈求,韓允覺得自己像個玩弄別人感情的罪人。

她還是不敢擡頭,直楞楞看著高文柏刷得很幹凈的鞋,“你很好,但是...你不用貶低自己,是我的原因,我不想離開廣市,我只想待在我家人身邊。”

高文柏也不強迫韓允和他對視,認真聽著韓允的回答。聽完,他有些激動地想去拉韓允,又克制地收回,“如果是因為這個,你完全不用操心,允兒。其實我周日回津市,不是返崗的,而是去辦調職的。我前天早上來廣市,也是新單位的領導約了我見面。”

沒等他說完,韓允就擡起了頭,臉上有驚喜、錯愕還有慶幸,但高文柏只註意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淚珠。他伸出手,淚珠滾落到他的掌心,促使著他說出心裏的話,“我怎麽舍得呢,舍得你放棄工作、朋友、家人,陪我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韓允聽見了他的話,哪怕這句話很低很低,但她感受到了其中的意味。她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哭腔,還是堅持自己那日在祠堂外暗中做下的決定,“可是我要的不僅是這個,如果我哥哥調走了,我一定會追著他離開的。我,我不想耽誤你。”

那滴淚似乎順著高文柏的掌心、脈絡,抵達了他的心尖,本就萌芽的種子得到滋養徹底破土,“那更好啊,我的工作性質很契合你的要求。”

他用指尖輕觸她含著愁意的眼眸,“就像這次一樣,我可以申請從津市調職到廣市,以後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申請從廣市調到別的地方。你不用擔心,以韓宥哥的發展,他以後就算調去別的地方,也一定是部署了研究所的重點城市。”

韓允經過這些日子對外界的了解,哪怕不知道高文柏的工作內容和研究所的規矩,也知道這段話絕不只是簡簡單單一個“可以申請”能概括的。

她問高文柏,“如果我哥哥去了高原?”

高文柏思考一會兒回答,“烏市的研究所也有我的項目方向。”

“如果去了去了北城?”

“那我會努力,爭取拿到資格,早點去北城找你。”

“那如果我們要回南省呢?”

“都可以,允兒。只要你願意,都可以。”

韓允的臉上重新露出明媚的笑意,一如高文柏初見的那個早上。早春溫柔的燦陽下,她迎著光走近他,比春日還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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